为了能好好约会，我做了很多功课。
当然了，一个上午能做多少功课，其实我也不太肯定。
总之，我把自己能查到的信息都过滤了一遍，仔细挑选有趣的地方，希望可以让春雪满意。
要是我把这件事和镜花说了，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。
也许会给我出谋划策吧？
“那么琥珀小姐，我有个请求你可以听听看吗？”
“约会的时候不想让我跟在身边？”
“哦，不愧是死神，又看穿了我的心情。”
“不用你说我也知道，而且我也没有打扰你约会的意思。”
琥珀小姐点了点头，然后说道：
“我会隐藏起来，等你们约会结束的。”
“非常感谢。”
“不用谢我，大哥哥能顺利约会，对我来说也是好事。”
然后，时间来到下午。
我通过手机告诉了春雪约见的最初地点，然后我提前在那里等她。
我细细打扮了一番，还特意在网上找到了一些搭配方案，在琥珀不在的空档稍微装饰一下自己。
好像比我在高中的时候还要精神……如果不笑的话。
我猜她也会提前来，她一定知道我会提前来。
不过事情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，但也不坏，大概多等了几分钟，春雪就来到了我的面前。
天空的积雨云遮住了烈日，所以在等待的途中我也没觉得有多难受，因此她的那句‘今天天气真热啊’。我就直接以‘是嘛，还好吧。’一笔带过。
“那么接下来要去哪呢？”
“嗯，我都安排好了。”
就如字面说的，我都安排好了。
我把要去的地方都天前调查好，仔细安排了时间。
我必须要把这个下午‘物尽其用’。
接下来倒也挺顺利的，在附近的公园转悠一阵子，我们就赶往今天的主要地点——游乐园。预定的游乐园因为非节假日，所以人并不是很多。高中的时候，春雪就曾经邀请我来游乐园玩过，她是一个比较外向的女孩子，所以那时候出去玩总是由她提起。真正由我约她出门，这是第一次。
我们玩的很开心，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。什么都不想，把自己融入到这些娱乐设施里。不过话虽如此，在笑的时候我还是会在意自己的表情。
骗子都特别在意这一点。
体验完预定的娱乐设施是下午5点钟，比我预想的时间要早。
原本是打算离开游乐园就去吃饭的，但是现在去吃晚饭有些不合时宜。
所以坐在休息区的遮阳伞下，我问春雪：
“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？”
“要听取我的意见？”
春雪放下橙汁回问一句。
“嗯，因为时间比我预定的早一些，所以想要问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。”
“……这样啊，那在你原来的预定里，我们要去哪？”
“去吃晚饭。”
“那就去吃晚饭吧。”
“现在不会有些早吗？”
“没关系，我没有吃午饭。”
我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，虽然也有照顾我心情的嫌疑，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，那我也就没有否定的理由了。
“然后，然后吃过晚饭之后……”
她略显不安地说道：
“吃过晚饭之后，我们去我们读书的高中看看吧。”
“……可以啊，不过那里……”
“就这么说说定了！”
她打断了我的话，然后挂上了稍显干枯的笑容。
我想要告诉她，我们读书的高中已经没有了，现在已经是一片住宅区……不过还是等吃完饭再和她说吧。
就这样，我俩一起来到了我提前预订好的餐厅，点了些喜欢吃的东西，愉快地进行晚餐。
她吃的很少，就好像没吃一样。
所以说那句‘我没吃午饭’的水分应该很大。
放下餐具，为了让腹中的食物稍稍消化一下，我俩又开始了似乎是‘无关痛痒’的聊天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还住在原来的村子里呢？”
她张口问道。
“感觉吧，只是感觉你应该会在那里。”
“我倒是感觉不到你会在哪，不过还好，你也没有离开这座城市。”
“因为我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嘛。”
“你在写书对吧，我看到你署名的书了。一开始还不太相信，不过看了内容之后又觉得这应该就是你写的。”
“……上学时候我应该没有写过吧？”
“话是那么说，不过我可是你的女朋友啊，算是和你走的比较近的人吧，所以我能从那些文字里感受到你的存在。”
“也许你比我更适合写作，也许会大卖。”
“没必要迁就我……话说回来，你特意来到了吸烟区，也是为了迁就我吗？”
“只是这里空余出来了。”
“是嘛。”
我没有回答，而是提问道：
“你为什么想要回去原来的高中呢？”
似乎是对我的提问略显惊讶，不过不安也只是一瞬，下一时刻就变回原来的样子，冷静回答道：
“因为我是在那里对你表白的吧，我希望能从那里开始。”
开始。
我开始擅自思考‘开始’的含义。
我想我应该是‘赌’对了，春雪应该是就是封堵遗憾的突破口。
我们都想重新‘开始’。
我不禁在心里雀跃，看来和她重新见面是正确选择。
可是，那所高中不存在了，我们重新‘开始’的起点消失了。
“从我和你相识开始，就觉得你是个神秘的人。”
她自顾自地说道：
“小学的时候就总是一个人，虽然也会和别人说话，但总是点到为止，几乎从没有融入过某个小集体里。你现在还是那样吗？”
“哪样？”
“就是总是一个人。”
“因为我总是一个人，所以你才会和我交往吗？”
她点了点头：
“算是一个理由，因为总觉得没办法放心啊，感觉要是我不抓着你，你就会消失似的。不过现在看来，当时只是我太过神经过敏了，现在的你很精神。”
“嗯，还好吧。”
要说‘精神’倒也不假。
现在我必须要提起精神寻找死去的方法。
“能跟我说说你的近况吗，你过的好吗？”
虽然一直在躲避聊起自己的话题，但她却主动问起了我的事情。
“你想要听吗？”
“是什么我不方便听的话题吗？”
“不是，不过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，如果你想要听，我会讲。”
“姑且当成我是想要替你分担分担，你说吧。”
她坐直身子，看起来非常认真。
我思索了一下，整理语言，然后开口说道：
“我们在一起上学的事情我就不讲了，我的那些经历你应该都知道。”
包括我的母亲杀了我的父亲，还有后来母亲又嫁给冬弥叔的事她都知道。
“我只说我现在的情况好了。”
总而言之……
“我马上就要死了。”
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，但还是尴尬地笑了笑：
“哎？开玩笑？”
我摇了摇头：
“没有，这是真的，我马上就要死了。”
“因为得了什么疾病？”
我再次摇头：
“虽然确实得了病，不过死去的理由不是那个。我之前想要自杀来着，后来碰巧遇到了死神。就是昨天晚上你看到的那个女孩。她告诉我我马上就要死了，只是还没有确定具体日期。我必须要在她的见证下，用正确的方式死去才行。”
我姑且把话说的浅显一些，省去了不好理解的完成‘遗憾’这件事，但大体的意思并没有错。
“我知道了，这是小说了的情节，是你要写的东西对吗？”
“不是，这就是我的经历。虽然这么说你很难相信，但这确实是事实。不过硬要说的话，我还要感谢琥珀，如果不是她，我也许早就死在山崖之下了，是因为她我才能这样和你见面，然后告诉你事实。”
“我想听的不是这些虚假的东西！”
“这都是真实的，比我一直以来和你相处的，说过的话都真实。”
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真实地说过自己的心声了。
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塞进一个小圈子里，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事情。
我害怕看到别人‘死去’的电影，也害怕自己再次触犯无法弥补的过错。
我把我能预知死亡的事情和春雪说了，也告诉她我曾经预知了父亲的死亡，还有与冬弥叔发生的事……我把我所有经历都和她说了。
春雪全程都是静静地听。
后来她一次都没有提问，一直都在听我说。
我心想，她应该已经相信我的话了，虽然有些超现实，但她一定会相信我。
刚刚她说了，她说她不放心以前的我，所以才会和我交往。
她是关心我的人，她应该会明白。
若是她能像琥珀小姐一样，对我说相同的或者是类似的话，那么她一定就是我要找的人。
一定就是我填补‘遗憾’的人。
我会全力帮助她，就算看到了她死去的情景，我也会想办法帮她跨越。
我已经做好了觉悟和准备。
要是真能按照我所想的，那我余下的生命也就有了价值。
价值。
一个将死之人也会思考的事情。
在我死之前，要是能让人幸福就好了。
不管是镜花还是冬弥叔，就算母亲也是……和我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亲人，我已经没办法给他们幸福了。所以至少，至少能让给曾经关心过我的春雪，能让我给她一定的幸福。
我想这应该就是我现在的遗憾了。
“对不起，能让我稍稍整理一下吗？”
我的话说完，春雪则是停下来稍稍反应了一阵子。
脸上微笑的表情已经全然崩塌，她的目光不断在除了我的方向徘徊，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，显得有些慌乱。
“也就是说……”
她说道：
“你是因为马上就要死了，所以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吗？”
“……是。”
她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：
“真的没有开玩笑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也是……你平时说话的时候不是这种表情，这就证明你这次说的是真的。”
她抬起果汁的杯子，猛地喝下一口。
“不好意思，我有点儿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，但请听我说，我想要帮你，这是发自真心的，因为我快要死了，所以我至少希望我能够给你一点儿幸福，我……”
噼啪……盛果汁的水杯被她丢在地上碎裂开来。
她用力拍在桌子上，直眉怒目，画着淡妆的脸也被泪水划伤。
“那为什么你现在才肯对我说？”
冰冷的质问声宛如刀子一样割穿我的胸口。
“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肯出现在我的面前？为什么不早些找我？为什么会不辞而别？又为什么要像个没事人一样说着这么残忍的话？”
于是……
“对不起。”
“我不想听你道歉！”
她的哭腔越来越严重，脸上的泪水也连成了线。
“你知道我现在的住处，并不是因为什么感觉，而是因为你原本就知道我在等你！既然如此，为什么你不早些来呢？为什么要等到我们都受到伤害之后才来呢？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别和我道歉啊！”
她用力忍耐，可是越忍耐，泪水就越肆无忌惮地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。
这是我不曾想的事情。
我没有想到她会哭。
也没有想到她会生气……
不对，或许我知道她会生气，但我实在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伤心。
她坐了下来，双手掩面无声地哭着。
少顷，她才对我说道：
“对不起，我冲你发脾气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但是……”
她摇了摇头，泪痕还在，她苦笑道：
“让我一个人思考一下，我去一趟卫生间。”
说完，她看都没有看我一眼，站起身便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。
一直在围观我们的顾客这时也都转移开视线，做自己该做的事情。
原来不光谎言无法让人幸福，真实同样也会伤人。
我长舒一口气，想要让自己猛烈跳动的心快点儿平静下来。
这个时候，有一个小男孩领着一个比她小的女孩向我这边走了过来。两个人也就4、5岁的样子，女孩儿的眼睛很特别，我看到她的一瞬间就明白了，她一定是春雪的孩子。
两人有些胆怯，但男孩儿还是鼓足勇气对我说道：
“别让妈妈哭，求你了！”
音调还有些奶气，但他确实像个男子汉一样对我说了。
“妈妈昨晚就一直在哭，所以求你了，别让妈妈哭！”
女孩紧紧抓着男孩的手臂，也对我露出了恳求的表情。
男孩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条，然后把它递送给我。
我狐疑地打开纸条。
这是一封信。
说是信可能不太对。
因为上面只有寥寥数十字。
‘虽然最后你还是出现在我的眼前，但我依旧决定选择死去。能死在你最开始接受我的地方，我很欣慰。希望你今后能一直记着我，这算是我给你的惩罚。另外，请你善待我的孩子，这是我唯一的愿望。’
原来一起去我们的高中，就是为了自杀啊。
这次，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惩罚，可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舒服。
过会儿我该怎么和春雪说呢？
我要怎么才能让她平静下来呢？
不对。
不对吧秋眸，现在最应该平静下来的应该是你吧？
你好好想想，你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亲近你的人说‘实话’的？
你真的是想让他们幸福吗？
如果没有人埋怨你，你一定会这么想吧？你一定希望自己得到惩罚吧？
但是你真的有这个勇气吗？
你快承认吧，你就是个懦夫。
当真的有人想要惩罚你的时候，你也会胆怯。
因为自己快要死了，所以就连接受惩罚都变成了奢望。
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死了就会获得幸福，不幸的人依旧不幸。
我收起纸条，然后对两个孩子说道：
“妈妈就在卫生间里，你们快去找她吧。”
男孩点点头，就带着女孩儿一起去了卫生间。
我闭上眼睛，停留了一会儿。
很好，我没有看到春雪死去的情景……要是真的看到了，我也许现在就会想办法死吧。
叫来服务员买单之后，我就离开了餐厅。
开始下雨了。
雨越来越大。
我就这么走在街上，完全失去了目标。
不知道走了多久，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，我遇见了琥珀小姐。
她举着伞，好像一直在等我。
微笑着来到我的身边，用力把伞举起来，然后说道：
“回家吧。”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但姑且还是点了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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